基本信息
- 原书名:The Ravenous Brain:How the New Science of Consciousness Explains Our Insatiable Search for Meaning
- 原出版社: Basic Books

【插图】

编辑推荐
脑科学研究专家唐孝威院士
意识领域知名学者、浙江大学李恒威教授
撰文推荐
2012年《华尔街时报》专业书评人的最值得阅读图书
如果你曾思考过意识问题,你会喜欢上这本书
如果你从未思考过,那么这本书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漫话意识本质的故事
晓悟人之为人的意义
内容简介
神经科学家丹尼尔·博尔在《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一书中提出了一种新的意识运作模式,他的观点与传统的哲学观点完全不同。博尔认为,意识是大脑的产物,随着知识积累,意识也在发展。意识实际上是一个思想工厂,是经过精心选择的、致力于创新的精神空间。意识的主要任务是发现深层结构。
博尔的意识运作模式解释了我们的大脑为何会贪婪地探寻信息,尤其是那些具有模式的信息。比如,当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后,我们会玩填字游戏和数独游戏。从生物学角度看,玩这些游戏只是在浪费时间;但在博尔看来,这种探寻结构的行为有重大的进化意义。正是这种对结构模式的探寻,引导人类发现了火,学会耕种。
《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将认知与创造力相联系,为解开意识这一科学谜团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见解。
作译者
目录
推荐序一(唐孝威)
推荐序二(李恒威)
译 者 序
前 言
第1章哲学视域下的意识难题 1
技术层面的心电感应 1
哲学与科学的对抗 4
笛卡尔与身心二元论 4
幽灵离去的现代 7
感觉的不可穿透性 10
程序有感觉吗 14
计算机真的能懂中文吗 15
已知世界中最为复杂的对象—人类大脑 18
人造意识案例 23
主观性地位的削弱 25
人类不屈不挠的精神 28
第2章 大脑进化简史:思维的科学 31
大自然的第一课是失败 31
进化的本质 33
译者序
丹尼尔·博尔在《贪婪的大脑》一书中提出了一种全新的、与以往哲学观点不同的意识运作模式,即意识是大脑的产物,是物质性的。博尔博学多才,论述的内容涉及哲学、生物学、神经科学、心理学等领域,从各个角度剖析意识的起源、作用、心理特性、神经机制以及意识的脆弱性。第1章“哲学视域下的意识难题”,将意识置于哲学的背景下进行讨论。第2章“大脑进化简史:思维的科学”,从生物进化的角度,阐释意识的演化过程。第3章“冰山一角:无意识的局限性”,讨论意识与无意识的区别。第4章“关注模式:意识的内容”,探讨意识的心理学特性,指出意识致力于发现信息的深层模式。第5章讨论意识的神经生理学特性,解释大脑如何产生经验。第6章分析动物的意识。第7章分析为何我们的大脑如此容易遭受损伤,以及如何检测大脑损伤后意识的情况。第8章探讨意识紊乱导致的精神疾病,以及恢复意识的方法。
人类的大脑无比复杂,这使我们拥有丰富的意识。意识是生命的本质,其主要任务是革新。我们运用革新能力,不断探索模式,洞悉世界的本质。“好奇号”登陆火星,人类胚胎干细胞克隆成功等,证明了人类探寻意义和模式非比寻常的能力。但是,正如博尔在结语中所指出的,人类似乎聪明过头了,我们经常做一些非理性的行为,导致生活失控。牛津大学人类未来研究所最近声称,人类对科技的过于依赖将导致人类的灭亡,因为科技发展之快超过了人类的控制能力,而灭亡时间很可能就是下个世纪。我们运用意识的革新能力,目的是要改善生活,而不是给自身带来毁灭。
博尔不仅见解独到、论述精深,且有很高的语言造诣。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因时间紧迫,第7章由许俊农翻译,在此向他表示感谢。由于水平所限,译文难免有错误和疏漏之处,请读者批评指正。
2013年5月19日于西溪留庄
前言
父亲身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表明他和原先不一样了,某些变化近乎可笑。比如,最近他对奇巧巧克力很着迷,连续几天除了奇巧,其他东西都不吃。另外一些变化更让人困惑。总之,他从一个思维敏锐、负责任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深受困扰的孩子。更为离奇的一种现象是,他对我的态度会根据我坐在床的左边或者右边而发生改变。如果坐右边,他会注意到我,我们还能进行时断时续的交谈;如果坐左边,他一点都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好像我根本不在房里。
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宁愿父亲患的是轻度心脏病而不是中风。如果是心脏病,至少他还能活得像原先那样有精神。而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他身上的某些部分相当于已经死去。每次他开口说话,都让我觉得属于他身份特征的某些碎片已经丢失了。
父亲与往日不一样了,这点让我震惊;他不可能完全恢复到原先的样子,这点又让我焦虑万分。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非常冷静地观察他的症状。父亲中风那天,离我大学期终考试还有几周时间。当时我正在研究哲学与生物心理学,而意识(consciousness)恰恰是这两个领域的热门话题。一方面,我重新查阅了一些哲学资料,这些哲学观点简单明确,认为意识是非物质的,几乎与大脑无关;另一方面,我又仔细查阅其他资料,试图弄明白意识究竟产生于大脑皮层的哪一个区域。通过阅读这些资料,我对“忽视”(neglect)现象有了全面的了解。“忽视”是中风的一种常见状态,以我父亲为例,他对左边的空间视而不见。
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我深深感到那些深奥的哲学论点与现实是如此不相容—错得太离谱了,甚至到了让人反感的地步。我旁边躺着一个我深爱的人,仅仅由于大脑内的一个小血块使意识受到严重损伤,导致他的身份特征都被剥夺了。意识当然是物质性的!当我坐在父亲病床的左边,痛苦而又惊奇地感受到自己在他眼中变成隐形人,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上述论断。虽然我不能确切地知道那些哲学论点的理论缺陷在哪里,也不知道哪一种意识理论在当时最有说服力,但我已经确定了自己今后的研究方向。
原先我曾考虑过攻读心灵哲学博士学位,但那时马上决定选择意识神经科学作为研究方向。不久我被剑桥大学录用,开始意识神经科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我的研究工作主要在剑桥大学开展,不过最近一些研究实验在萨塞克斯大学新建成的萨克勒意识科学中心进行。自从第一次痛苦地见识到父亲破碎的意识,我就明白意识神经科学是多么重要、多么基础的一门学科。经过多年研究,我越来越发现这门学科有很多迂回曲折之处,令人着迷,意义深远。我将在本书中与大家分享意识神经科学的曲折迷人之处。
对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比意识(awareness)更为重要。我们能够领略白雪皑皑的山峰那种令人窒息的美,欣赏猎豹追赶猎物时那份优雅与矫健,聆听花园里悦耳的鸟啼声,创作乐曲,欣赏音乐、艺术、文学,和家人朋友谈笑风生。这些以及其他所有我们在乎的事情,都是一种意识行为。如果感受不到这些,不能有意识地体验这些,我们几乎不能说自己还活着——至少不是活得很有意义。
不管是陶醉在无尽的喜悦中,还是沉浸在剧烈的痛苦中,我总是感到每件事情都隐含着一种幸运,一种对经验的渴望。意识是生命的本质,我们通过意识才认识自己。意识是感觉的堡垒,是思想的熔炉,是情感的家园—不管这种情感给我们带来的是痛苦还是安慰。正因为有了意识,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
大部分意识科学研究都声称意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意义深刻的论题,然而对意识的研究热情却微乎其微。以前,我们并不了解宇宙的历史,不清楚它的形状,不明白每一颗闪亮的星星在宇宙中运行的规律,也不知道原子的概念。以前,我们也没有意识到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存在着、交织着一些编码(code),这些编码决定了我们的生命特征,将人类与地球上其他生命体联系在一起。我们所有令人赞叹的科技成果和科学发现都要归功于意识。然而,直到最近几十年,人们才对意识科学产生兴趣,才明白大脑是如何产生经验的。
从历史上看,设法解决意识难题的不是科学家,而是哲学家。近400年前,笛卡尔断言意识是纯粹个人的、主观的实体,自然科学无法解答意识问题,而且一个人的意识也不是他人所能体会得到的。例如,我在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时,只能通过语言这一不精确的媒介来传达听到的声音,以及那些音符是如何感动我的,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真正明白我的感受。至少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将意识与其他物理实体做对比,更凸显了这种观点的独特性与可信性。任选一种物体,小至亚原子微粒,大至砖块甚至星球。从原则上讲,任何人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同一物体,而得出完全相同的结果。意识则不同:对意识来说,没有客观性,也无所谓多种观点。意识只有一个观点,即个人的观点。
现代哲学家进一步发展了这种观点,认为意识远远高于平淡无奇的大脑运作。他们还声称,我们体验到的感情和掌握的知识纷繁复杂、多姿多彩,不能被贬低到与廉价、低级的计算机或机器同样的层次。在本书开头我将论述哲学史上的此类观点。我并不否定直观的情感诉求,但实验证据总是会战胜这些情感诉求。事实上,在有着翔实论据的科学面前,这类哲学论点所具有的貌似正确的光环逐渐消退了。我的观点与这类哲学论点相反。我认为最合理的观点是:意识是大脑的产物,而大脑就是一台计算机。
将意识纳入计算机大脑的框架中,表明意识与信息处理相关联,因为数据分析是神经元的首要目的;同时也暗示了我们的体验能力同神经机器一样,可能有一个进化的过程。
意识、信息、生物学之间关系匪浅。大自然的一个基本特性是具有存储信息和操控信息的能力。进化保证每一种生命形态在储存反映周围世界的有用“想法”(ideas)方面具有控制权。这种控制行为不是有意识地进行,而是通过生命体的化学结构信息表现出来。很多例子都证明了动物不是唯一聪明的生物。植物长有刺,含有毒素,还拥有大量新颖、独特的武器,用来击退食肉动物的侵犯。即使是细菌,也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精密的武器库,它们运用这些武器潜入寄主体内,或是击败潜在的攻击者。这些攻击策略由脱氧核糖核酸(DNA)决定,DNA是一种“内在信念”(implicit beliefs),规定了生命体的最佳运作方式。但是,这个建立在DNA基础上的系统,最初是如何学会构造和编写这些精确的“隐秘概念”(blind concepts)的呢?
任何一种学习形式——细菌学会抵制抗生素,小孩试着从爬行到走路——都存在张力:一种力量紧紧抓住熟悉的东西,如已有的信念、已知的生活方式;另一种力量则向前寻找新事物。新事物会引发一些混乱,使原先存在的、顽固的“想法”发生重大改变。这个过程磕磕碰碰,极不顺利,很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糕。但重要的是:至少提供了改进的可能性。
DNA是一种储存稳定的内在信息的理想介质,这无疑也是它成为“生命奥秘”的普遍承载者的原因。但是仍然存在一些机制,能改变DNA的编码顺序,使生物的后代表现出一些新特征。当一个物种及其基于DNA的“信念”(beliefs)即将消亡时,产生新“概念”(concepts)对这一物种来说非常重要,而DNA重新编码能够使这一物种的少数成员存活下来(大部分成员被淘汰)。幸存者的DNA携带了新的有用信息,能使其度过逆境。换句话说,这一物种的部分成员历经几代演变,冲破重重阻碍,在摸索中学会了革新。
没有革新的能力,地球上就不会有生命,即使以一种随意、悲惨、低效的方式生存也不可能。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与时俱进、利用任何有利条件的能力是进化的本质。革新这种生命基本特性引发的一个必然结果是:原始DNA库变得过于拥挤,DNA开始涌入其他新领域,产生新物种。一个极佳例子是:进化过程中产生了一批特殊的计算细胞,构成了大脑。于是,一系列特别的、全面的革新活动以一种有目的、特定的方式在有机体内展开:探查环境,将与生存相关的新信息存贮到神经元上,而不是对这些信息进行DNA编码。
人类也同样加入到了进化的行列,为生存而斗争。尽管我们的精神世界极其复杂,有时甚至晦涩难懂,但是进化巧妙地为我们奠定了各方面的生物结构基础,使我们拥有丰富的情感与各种奇思妙想。
人类虽然在所有生命体中只占了小部分,却因智力与意识的力量在大自然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与人类血缘最相近的动物是黑猩猩,与之相比,人类只有黑猩猩1/5的体力,甚至人类的感觉也远远不如黑猩猩敏锐。然而,我们凭借意识的力量成为革新的主宰,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掌控了进化的基本动力。每一物种都试图控制自身的生存环境,但拥有非凡才智的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让地球大为改观。
我认为革新是一种最聪明的信息处理才能,也是意识的主要目的。当然,并非所有类型的神经信息都能达到意识这一层次。很多基础的计算功能(如控制呼吸的能力),无须意识参与就能顺畅进行。统计学习理论很简单,在我们生活中被广泛应用,通常不需要意识的参与。还有一点很重要:一旦我们掌握了某一技能(如走路),无意识就会接替意识运作。从上述例子看出,那些古板无趣的信息由无意识处理,而意识则处理新的、有难度的信息。在学习过程中碰到哪怕只包含极少量新的或复杂的内容,我们都要运用意识功能。
意识是我们精神大厦里一个闪亮的、镀金的实验室,我们可以在这个实验室里深入分析任何事情。为了不浪费时间和充分利用能源密集的神经资源,大脑对进入这个重要场所的内容非常挑剔。注意(attention)是意识的守门人,只让那些我们感觉到的,或再三思量过的、具有生物学重要性且需马上处理的项目进入意识范围,尤其是那些具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特性、能让我们获得深刻见解的项目。
序言
意识问题是当代自然科学最基本和最困难的问题之一。近年来,由于实验技术的发展,用自然科学方法研究和认识意识的任务已经提到科学研究的日程上来。
意识问题涉及广泛的学科领域。从神经生物学的角度看,意识研究的问题之一是,产生意识的神经机制是什么,也就是要回答:主观意识体验是怎样由脑内神经网络产生的?这是一个激起人类理智好奇的有趣问题。
脑和心智非常复杂,具有多个层次和多个维度,需要从脑和心智的不同层次的各种成分的特性和相互作用,从它们与身体、环境和社会的相互作用,从它们的集成过程和层展现象等方面,来对意识进行研究。
意识研究不但有基本的理论意义,而且有重要的应用价值。世界最宝贵的是人,人最宝贵的是意识。人们开始重视意识与健康、意识与教育、意识与创新、意识与社会等实际问题的研究。这些应用研究的成果将造福于人类。
机械工业出版社组织翻译当代外国科学家关于意识的著作,以“意识与脑”为主题出版一系列图书。这些书有助于广大读者了解外国意识研究的现状,了解国外不同学科的科学家对意识的种种见解,并提出自己的分析和讨论。
中华民族走向世界,为世界文明做出贡献。在脑和心智的领域中,我们要对意识问题进行长期的、系统的研究,在继承中华文化和在自己研究的基础上,借鉴国外的发展,建构比较全面的意识研究框架。
意识问题是脑科学、心理学、生物学、医学、物理学、化学、信息科学、认知科学、计算机科学、哲学等许多学科交叉研究的课题,需要不同学科的科学家参与,综合运用多学科的手段进行研究。愿我们为解开意识之谜而共同努力。
唐孝威
浙江大学物理系/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
2013年6月21日
推荐序二
“我思,故我在。”笛卡尔用他的怀疑程序强有力地“证明”:有意识的思维或感受是一个自明的、强硬的、不可置疑的事实。然而,从理智的——无论是哲学的还是科学的——角度看,意识这个确定的事实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谜!意识之谜的吊诡之处在于:它因意识本身而被提出,而如果它能被理解和解决,也必须凭依有意识的理智本身。也许我们应该在意识之谜面前驻足片刻,去体会一下它的独特韵味:有意识的体验好比是宇宙漫长演化中的一道曙光,尽管它还闪烁不定,但它第一次将曾经漫无边际的无意识的黑暗世界的一隅照亮,然后慢慢扩大,并最终明白自己就诞生在那个被它照亮的宇宙中。那么,到底是意识在宇宙中,还是宇宙在意识中?—这是一个“庄生晓梦迷蝴蝶”般的谜题。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个玄思,回到当代理智的意识研究。
英国心理学家威尔曼斯(Max Velmans)在《理解意识》(Unders-tanding Consciousness)这本名著中提出意识的科学-哲学研究的5组问题:
问题1意识是什么,它位于何处?
问题2如何理解意识与物质之间的因果关系,尤其是意识与脑之间的因果关系?
问题3意识有什么功能?例如,它与人的信息加工过程的关系是怎样的?
问题4与意识相关联的物质形式是什么—尤其是大脑中意识的神经基质(substrates)是什么?
问题5检测意识—发现其本性—的最恰当方式是什么?哪些特征能够以第一人称方法进行检测,哪些需要用第三人称方法,以及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方法的发现如何彼此相关?
换一个角度,关于意识的哲学-科学研究,我们也可以将它分为4个层次:
媒体评论
——西蒙·巴伦-科恩(Simon Baron-Cohen) 剑桥大学发展精神病理学教授
世界最宝贵的是人,人最宝贵的是意识。人们开始重视意识与健康、意识与教育、意识与创新、意识与社会等实际问题的研究,这些应用研究的成果将造福于人类。
——唐孝威院士 脑科学专家
我们应该在意识之谜面前驻足片刻,去体会一下它的独特韵味:有意识的体验好比是宇宙漫长演化中的一道曙光,尽管它还闪烁不定,但它第一次将曾经漫无边际的无意识的黑暗世界的一隅照亮,然后慢慢扩大,并最终明白自己就诞生在那个被它照亮的宇宙中。
——李恒威 浙江大学教授
书摘
1997年5月8日,星期四,那晚我父亲患了中风。不断有人宽慰我,说只是轻度中风。但是在医院看到他的样子,我却深感不安。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反应迟钝,精疲力竭。表面上看,他没变;但是我知道,从深层意义上讲,他已不再是原先的他了。
父亲身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表明他和原先不一样了,某些变化近乎可笑。比如,最近他对奇巧巧克力很着迷,连续几天除了奇巧,其他东西都不吃。另外一些变化更让人困惑。总之,他从一个思维敏锐、负责任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深受困扰的孩子。更为离奇的一种现象是,他对我的态度会根据我坐在床的左边或者右边而发生改变。如果坐右边,他会注意到我,我们还能进行时断时续的交谈;如果坐左边,他一点都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好像我根本不在房里。
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宁愿父亲患的是轻度心脏病而不是中风。如果是心脏病,至少他还能活得像原先那样有精神。而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他身上的某些部分相当于已经死去。每次他开口说话,都让我觉得属于他身份特征的某些碎片已经丢失了。
父亲与往日不一样了,这点让我震惊;他不可能完全恢复到原先的样子,这点又让我焦虑万分。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非常冷静地观察他的症状。父亲中风那天,离我大学期终考试还有几周时间。当时我正在研究哲学与生物心理学,而意识(consciousness)恰恰是这两个领域的热门话题。一方面,我重新查阅了一些哲学资料,这些哲学观点简单明确,认为意识是非物质的,几乎与大脑无关;另一方面,我又仔细查阅其他资料,试图弄明白意识究竟产生于大脑皮层的哪一个区域。通过阅读这些资料,我对“忽视”(neglect)现象有了全面的了解。“忽视”是中风的一种常见状态,以我父亲为例,他对左边的空间视而不见。
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我深深感到那些深奥的哲学论点与现实是如此不相容—错得太离谱了,甚至到了让人反感的地步。我旁边躺着一个我深爱的人,仅仅由于大脑内的一个小血块使意识受到严重损伤,导致他的身份特征都被剥夺了。意识当然是物质性的!当我坐在父亲病床的左边,痛苦而又惊奇地感受到自己在他眼中变成隐形人,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上述论断。虽然我不能确切地知道那些哲学论点的理论缺陷在哪里,也不知道哪一种意识理论在当时最有说服力,但我已经确定了自己今后的研究方向。
原先我曾考虑过攻读心灵哲学博士学位,但那时马上决定选择意识神经科学作为研究方向。不久我被剑桥大学录用,开始意识神经科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我的研究工作主要在剑桥大学开展,不过最近一些研究实验在萨塞克斯大学新建成的萨克勒意识科学中心进行。自从第一次痛苦地见识到父亲破碎的意识,我就明白意识神经科学是多么重要、多么基础的一门学科。经过多年研究,我越来越发现这门学科有很多迂回曲折之处,令人着迷,意义深远。我将在本书中与大家分享意识神经科学的曲折迷人之处。
对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比意识(awareness)更为重要。我们能够领略白雪皑皑的山峰那种令人窒息的美,欣赏猎豹追赶猎物时那份优雅与矫健,聆听花园里悦耳的鸟啼声,创作乐曲,欣赏音乐、艺术、文学,和家人朋友谈笑风生。这些以及其他所有我们在乎的事情,都是一种意识行为。如果感受不到这些,不能有意识地体验这些,我们几乎不能说自己还活着——至少不是活得很有意义。
不管是陶醉在无尽的喜悦中,还是沉浸在剧烈的痛苦中,我总是感到每件事情都隐含着一种幸运,一种对经验的渴望。意识是生命的本质,我们通过意识才认识自己。意识是感觉的堡垒,是思想的熔炉,是情感的家园—不管这种情感给我们带来的是痛苦还是安慰。正因为有了意识,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
大部分意识科学研究都声称意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意义深刻的论题,然而对意识的研究热情却微乎其微。以前,我们并不了解宇宙的历史,不清楚它的形状,不明白每一颗闪亮的星星在宇宙中运行的规律,也不知道原子的概念。以前,我们也没有意识到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存在着、交织着一些编码(code),这些编码决定了我们的生命特征,将人类与地球上其他生命体联系在一起。我们所有令人赞叹的科技成果和科学发现都要归功于意识。然而,直到最近几十年,人们才对意识科学产生兴趣,才明白大脑是如何产生经验的。
从历史上看,设法解决意识难题的不是科学家,而是哲学家。近400年前,笛卡尔断言意识是纯粹个人的、主观的实体,自然科学无法解答意识问题,而且一个人的意识也不是他人所能体会得到的。例如,我在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时,只能通过语言这一不精确的媒介来传达听到的声音,以及那些音符是如何感动我的,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真正明白我的感受。至少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将意识与其他物理实体做对比,更凸显了这种观点的独特性与可信性。任选一种物体,小至亚原子微粒,大至砖块甚至星球。从原则上讲,任何人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同一物体,而得出完全相同的结果。意识则不同:对意识来说,没有客观性,也无所谓多种观点。意识只有一个观点,即个人的观点。
现代哲学家进一步发展了这种观点,认为意识远远高于平淡无奇的大脑运作。他们还声称,我们体验到的感情和掌握的知识纷繁复杂、多姿多彩,不能被贬低到与廉价、低级的计算机或机器同样的层次。在本书开头我将论述哲学史上的此类观点。我并不否定直观的情感诉求,但实验证据总是会战胜这些情感诉求。事实上,在有着翔实论据的科学面前,这类哲学论点所具有的貌似正确的光环逐渐消退了。我的观点与这类哲学论点相反。我认为最合理的观点是:意识是大脑的产物,而大脑就是一台计算机。
将意识纳入计算机大脑的框架中,表明意识与信息处理相关联,因为数据分析是神经元的首要目的;同时也暗示了我们的体验能力同神经机器一样,可能有一个进化的过程。
意识、信息、生物学之间关系匪浅。大自然的一个基本特性是具有存储信息和操控信息的能力。进化保证每一种生命形态在储存反映周围世界的有用“想法”(ideas)方面具有控制权。这种控制行为不是有意识地进行,而是通过生命体的化学结构信息表现出来。很多例子都证明了动物不是唯一聪明的生物。植物长有刺,含有毒素,还拥有大量新颖、独特的武器,用来击退食肉动物的侵犯。即使是细菌,也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精密的武器库,它们运用这些武器潜入寄主体内,或是击败潜在的攻击者。这些攻击策略由脱氧核糖核酸(DNA)决定,DNA是一种“内在信念”(implicit
beliefs),规定了生命体的最佳运作方式。但是,这个建立在DNA基础上的系统,最初是如何学会构造和编写这些精确的“隐秘概念”(blind
concepts)的呢?
任何一种学习形式——细菌学会抵制抗生素,小孩试着从爬行到走路——都存在张力:一种力量紧紧抓住熟悉的东西,如已有的信念、已知的生活方式;另一种力量则向前寻找新事物。新事物会引发一些混乱,使原先存在的、顽固的“想法”发生重大改变。这个过程磕磕碰碰,极不顺利,很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糕。但重要的是:至少提供了改进的可能性。
DNA是一种储存稳定的内在信息的理想介质,这无疑也是它成为“生命奥秘”的普遍承载者的原因。但是仍然存在一些机制,能改变DNA的编码顺序,使生物的后代表现出一些新特征。当一个物种及其基于DNA的“信念”(beliefs)即将消亡时,产生新“概念”(concepts)对这一物种来说非常重要,而DNA重新编码能够使这一物种的少数成员存活下来(大部分成员被淘汰)。幸存者的DNA携带了新的有用信息,能使其度过逆境。换句话说,这一物种的部分成员历经几代演变,冲破重重阻碍,在摸索中学会了革新。
没有革新的能力,地球上就不会有生命,即使以一种随意、悲惨、低效的方式生存也不可能。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与时俱进、利用任何有利条件的能力是进化的本质。革新这种生命基本特性引发的一个必然结果是:原始DNA库变得过于拥挤,DNA开始涌入其他新领域,产生新物种。一个极佳例子是:进化过程中产生了一批特殊的计算细胞,构成了大脑。于是,一系列特别的、全面的革新活动以一种有目的、特定的方式在有机体内展开:探查环境,将与生存相关的新信息存贮到神经元上,而不是对这些信息进行DNA编码。
人类也同样加入到了进化的行列,为生存而斗争。尽管我们的精神世界极其复杂,有时甚至晦涩难懂,但是进化巧妙地为我们奠定了各方面的生物结构基础,使我们拥有丰富的情感与各种奇思妙想。